绿绮琴|为何要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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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人定初过,楼阁已静,灯烛也烧到了尽处,只剩下风打窗扇萧萧的呼声,隐隐间有雨,又或许只是她的幻象——不过安知这无常人世,一切所知所得,又孰非幻梦? ??扬灵听着这声响,缓缓睁开眼,稍微动了动,手上那捆系她的罗带犹在,另一端则握在萧豫手心。他一只手正横在她的肩背,轻柔抚揉她的面颊。 ??她陡然坐起身,赤足踏到脚凳上,好似什么也不管不顾了,只埋头向前——只是腕上的罗带仍紧紧束在他手中,她也全然作不知,拼尽全力往门外走。 ??萧豫也坐起来,紧抓着那带子不松开,两人一个欲离开,一个欲强留,僵持着不放。眼见她白皙的手被罗带越勒越紧,浮出鲜红的勒痕,他终于站起身,握住她单薄的肩头,沉声道:“你这两只手不要了?” ??扬灵不愿跟他多言,继续挣动抽离着,他的手微微松脱,终于被她觅得一线时机,也未将罗带解开,步履不停走到门边,用力打开阁门。 ??纷乱的雨丝风片拂过檐角,伴随铁马的叮咚,一阵一阵地涌进门内,廊下冰凉凉落满了雨水,浸湿她的裸足和裙摆。她没走几步便趔趄摔倒在地上,引起守夜侍从的惊呼。 ??萧豫黑着脸出来,将湿漉漉的她打横抱起回到阁内。少女脸色苍白,素绡湿透,在他怀间瑟瑟如脆弱秋叶,样子十分可怜。他找到她以前遗下的郁金色珠裙,三两下给她换上。 ??其间她如往常般乖巧,但换上之后,又在他怀里挣扎起来,满心只有离开。他大力将她锁在自己怀中,修长的手掌紧紧攥着她冰凉的素手,吻细碎地落在她的眉眼、她的鬓发之上。 ??她依然面冷如水,乌眸不含任何一丝情绪,呆呆盯着风雨琳琅的窗外,却听见他沉闷的声音,遥遥从耳后传来,仿佛来自另一个人世。 ??“沅沅,为何要走?” ??他慢慢吐出一口气,嗓音仍是浑浊:“为何不愿待在我身边?” ??她半天没有言语,他似也倦极,在她冷对的沉默面前,紧握她手腕的指节,悄无声息地缓慢松开。 ??“李莱。”他的声音在这蒙蒙静雨中骤然响起:“送公主回宫。” ??“以后不要再送她到王府。” ??她又到榻下,这一次,没有任何来自他的阻拦。她步入雨中,俯身趴在这忠心耿耿的内侍身上。冷雨凄凄,将周遭世界俱融成云雾,她平静地想到,了却一桩烦心事,亦算远离颠倒梦想。 ??他依言未再来寻她,日子复归旧时宁静,有关他的记忆如同她腕上转青的淤痕,渐渐消褪;天气却越发闷燥起来,已近三伏。扬灵独自走过风亭水榭,闻着荷风香气,绕过游廊时,忽而撞见一个熟悉的人。 ??“殿下。”李莱垂首朝她行礼,她淡淡瞥他一眼,转过身,欲沿着来时路返回,他却匆匆喊住她:“臣并非要带公主去王府,而是为王爷许诺的事。” ??扬灵回头,讶异问:“什么事?” ??“公主不愿去见那梁觐梁相爷么?”李莱恭恭敬敬说:“王爷已知会过他,若殿下想去跟他坐而论道,臣可以带殿下出宫。” ??她愣了片刻,神色犹疑问:“真的只是去见他?” ??“殿下放心,王爷是重诺之人。” ??“哦。”她不欲提及他,眼神落到别处:“那好罢。” ??她确实对那春山晚照图的主人兴致颇浓,某日趁着皇兄忙碌,她偷偷遁出宫外,随李莱到那前宰相的府邸。 ??她带上自己的几副画作,以魏王贵客之名,诚心诚意想找这位逸才讨教,为此甘愿顶着烈日炎光在这偌大的宅中奔走。 ??两人行过曲曲回廊,宏丽堂殿,终于到一处书斋前,见一白须老者坐于窗边幽绿的竹影之下,垂首奏琴。李莱退避到廊庑外,她则环抱画轴静听半晌,老者瞧见她,微笑着说:“娘子来了。” ??她道个万福,向他表明来意,老者却踟蹰。良久,才苦笑着摆首:“并非我不愿教娘子画艺,实在是……”他喟叹一声:“我见娘子一心求学,还是告诉你实情罢,请娘子切勿叫王爷知道。” ??扬灵郑重点头,许诺道:“相爷放心,此事只有你我知晓。” ??“这春山晚照图实乃逆子所作。”老者无奈道:“他那性子,未必会教王爷引荐的人……” ??“我还在屋中读书,父亲就背着我叫逆子,叫儿好生难过。”老者话音未落,就有另一道声音在斋中明晰响起。扬灵循声望去,便瞧一少年拉开隔子门自里屋出来,言笑晏晏。 ??他容仪俊美,光映照人,衣衫却是散乱不羁,连襟间胸膛都露出半寸。扬灵从未见过如此不知修整的男子,目光甫一触及他的胸口,忙躲避开,颊边涌出桃花色。 ??老者看到他,出声呵斥道:“瞧你这放浪样子,穿好衣裳再见客!” ??“这又何妨。”少年懒懒应答,随即信步走到她身前,垂目看她:“就是你要找我学画?”-